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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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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六, 鄉下地方的人還在串門走親戚,城裏人已經開始上班了。

一家三口進城,頭一件事就是去常去那家照相館, 照相師傅看到他們還有點驚訝。

“往年都是天熱兒的時候來, 今年怎麽來這麽早?”

“這會兒有空, 就想帶孩子來照一張, 秋天還來。”

“哈哈,你們可是我見過最喜歡給閨女照相的爹娘了。”

“也是想給孩子留個紀念。”

說話間,照相師傅已經準備好了, 穆清乖乖地坐在椅子上, 哢嚓照一張,又和爹娘照了一張。

老規矩,下午來拿照片, 留下錢一家三口匆忙離開。

林玉說,“咱們這次去個新地方。”

“什麽地方?”

“賣高檔貨的地方。”

雲臺市什麽地方能買到什麽東西,刑定北和雲苓兩個常住市裏的人最清楚了,上次聽雲苓跟蔣涵說, 油壺巷裏頭有人在賣茶籽油, 專門從南方運來的,這個油孕婦吃了好,就是價格很貴。

除了茶籽油以外,外頭很緊張的棉花和糧食這些, 都能買得到。林玉問了油壺巷的具體位置,就記下來了。

油壺巷的入口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裏, 找到油壺巷, 想進去沒那麽容易, 必須給門票錢, 一人一毛錢,小孩兒不用給。

一家三口腦袋上裹著圍巾,一張臉被遮在圍巾下來,只露出了一雙眼睛。看門的人見怪不怪了,收了錢後塞給他們一塊木牌子,說出口在另外一邊,買完東西要出去,給牌子才能出。

從這家院子的後門進去,裏頭的巷子不止一條,巷子也挺寬敞,估計是還在過年期間,人來人往買賣東西的還挺多。

據穆清觀察,擺攤兒賣包子、油條、餅子、點心這些的生意挺好。而且這裏默認只給錢,除非特意提,才會用票交易。

他們家只買糧食,大米、小米和其他雜糧,能買到精面粉就更好了。

油壺巷有人賣精面粉,好幾家在賣,不缺貨,就是價格比外頭翻了兩倍。

外面一般的面粉給票賣一毛二三,精面粉能賣到一毛六,這裏的價格是一斤四毛五到五毛錢。

她爹娘舍得花錢買,他們去好幾家分了幾趟一共買了三百多斤,還有玉米面、大豆、高粱這些雜糧也買了不少,借著背篼掩護,都叫穆清一點點地給偷偷轉移了。

後頭碰上一家賣土榨菜籽油的,那對父子倆挑來兩百斤,他們家買了一半。

從巷子裏出去的時候,她娘親一共背了幾十斤土豆和大米,她爹挑著一百斤油。

能知道油壺巷,還願意花高價來這裏消費的,都不是缺錢的人。不過像他們家這樣大手大腳花錢的還是挺少見。

買糧食沒什麽,看門兒的掃了一眼背篼,就知道沒有多少。就是這個男的挑著一百斤油,挺打眼。

“兄弟,這兩桶油花了多少錢?”

穆繼東裝出愁眉苦臉的模樣,“兩百呢,外頭一斤油七八毛,這裏賣兩塊一斤,雖然工資不少,我們兄弟幾家湊錢買著吃也不便宜呀。”

“挺有錢呀,哪兒上班的?”

“東邊唄,一般人家也不敢這麽花錢。”

東邊都是機關工作的人,看門的不再多問,收了牌子叫他們走。

穆清蹦蹦跳跳地跟在爹娘後面往城東走,她手裏一個什麽東西掉地上了,她轉身去撿,撿回來後,她小跑兩步跟上爹娘。

“爸,後頭有人跟著咱們。”

穆繼東嗯了一聲,腳步快起來,前頭就是菜市場。

大清早,來菜市場買菜的老頭老太太還挺多,一家三口進去,繞了幾圈從另外一個出口出去,手上的東西都沒了,身上的衣裳都換了。

離開這個地方,穆繼東才松了口氣,“那家油確實不錯,要不然我也不敢壯著膽子買這麽多。”

穆清也喜歡,“那家菜籽油好香呀。”

“那不是一般的菜籽油,那是黃菜籽油,這種菜籽壓榨出來的油,比咱們村種的黑色菜籽油更香。”

“唉,要不是菜籽油用桶裝著太打眼,不好叫清清收起來,我真想全部買下來。”

“不知道油壺巷背後的人是誰,門路太寬了。我剛才還看到有人在賣收音機和手表。”

“這也不關咱們的事,反正這一兩年咱們不會再來了。”

穆繼東一臉滿足,“咱們手裏有了這麽多東西,一兩年內肯定不缺吃的了。”

“木棚那兒還去嗎?”

“去,看有沒有賣肉的,再買些肉。”

去木棚那邊采購一通,中午吃飯的時候,林玉粗略地算了一下賬,“咱們今天統共花了將近五百塊錢,不算多。”

和她的工資比,也就是三四個月的工資。

穆清小聲說,“還可以再買點。”

穆繼東瞪大眼睛,“啥,一上午花了這麽多?”

林玉小時候家裏富裕,見過大錢。穆清上輩子從小錦衣玉食,就更不差錢了。她們母女倆都覺得需要用錢的時候不用吝嗇。

穆繼東就不一樣了,從小生活在農村,沒有賣閨女的崹人參前,兜裏能有個幾十塊錢就覺得自己挺富裕了。在他眼裏,今天花的錢有點多。

中午在人民飯店吃飯,一家三口點了三碗面,穆清吃不完一碗,林玉挑出來一半給穆繼東。

林玉手裏一邊忙活一邊道,“咱們就來這一次,開春後要忙春耕,後頭要夏收,咱們也沒空,一次買夠也挺好。”

穆繼東有些猶豫,“去哪裏買?油壺巷?門口的人肯定都認識咱們了。”

林玉說,“你不去,我和閨女去,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兒,別人也不會多看咱們。”

“行嗎?”

“行。”

下午吃完飯,穆繼東聽她們母女指揮,去出口那兒等她們。林玉給閨女重新梳了頭發,兩個小啾啾的哪咤頭換成兩個小辮兒。

第二次來,林玉已經是一副老手的樣子,給了錢就進去。

上午囤的面粉已經夠多了,下午主要來買米,十幾斤二十幾斤的買,零零散散的還買了些黃豆、綠豆。

在油壺巷裏繞了一圈,出去的時候給閨女買了一個肉餅子。穆清吃了一口,覺得好吃,給她娘親嘗嘗。

林玉也覺得好吃,又買了一些,“帶回去給你爸嘗嘗。”

“嗯。”

她們明面上看著買的東西少,她們出去的時候,守門的都沒多看她們一眼。

穆繼東外頭等了好久,心焦的不行。

穆清小跑過去,“爸,我媽給你買了肉餅子。”

“聞著真香。”

“別站在這兒了,邊走邊吃。”

這會兒時間不早了,一家人去照相館拿了照片,坐車回去。

肉餅子買的多,還給容爺爺帶了,容文博一邊吃肉餅子一邊說,“你們去市裏一趟就買了幾個肉餅子回來?”

穆繼東掏出照片,“還拍了照片。”

林玉把家裏的相冊拿出來,把今天照的放進去,還在照片下面寫上日期。

容文博翻看相冊,笑著說,“原來清清從小眼睛就這麽澄澈透亮。老話說三歲看老,還真沒說錯。”

容文博合上相冊,對穆清說,“今天才大年初六,讓你玩兒到正月十五,正月十六開始,咱們就要開始學習。”

“嗯,聽容爺爺噠。”

初六他們一家進城,容文博也沒閑著,他帶著穆紅衛去給那位老師傅拜年。

“容爺爺,人家收了嗎?”

“沒收,那邊說叫你堂哥六月份拿到初中畢業證再去找他。”

“這是覺得我堂哥還行,可以列入考察的意思?”

“應該吧。”容文博自己覺得,老師傅應該看上了穆紅衛,要不也會督促他先拿到畢業證。

穆繼東笑著說,“紅衛要是真的進了藥材公司,我那大哥大嫂怕不是要把容叔供起來。”

容文博哼笑一聲,“一句話罷了,我也不指望他們感謝。”

穆清連忙拍馬屁,“容爺爺是好人,施恩不圖報。”

“哼,就算你拍我馬屁你的功課也少不了。”

容文博覺得,這丫頭開始學習還挺上心,後頭就越來越想偷懶了,現在是一有機會就想督促她一下。

穆清小人兒嘆氣,寫字畫畫她還挺喜歡的,但是彈琴下棋她真的興趣一般。

容爺爺不是,他教會她彈曲子之後就來勁兒了,每天都要催她勤練指法,彈琴給他聽,她真的不喜歡呀。

閑散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的快,不知不覺就到了元宵節。

元宵節一過,就是三月一號了,很快到了春分,天氣稍微暖了一些,地裏就要忙活起來了。

年前來村裏的知青們,也慢慢了解到什麽是做農活,什麽是農村生活。

劉紅英拍著酸疼的腰,“我們今天和村裏幾個婦女分到除草的活兒,用鋤頭鋤掉的草還要撿起來扔兜裏,要不然一下雨又會活過來。一上午不停地彎腰低頭,可累死我了。”

潘薇也愁眉苦臉,“我上午也是幹這個活兒,我鉚足了勁兒,帶我幹活的那個小姑娘還說我幹的慢。”

趙旭和範震兩個男知青也不輕松,“今天我們去清理河溝的淤泥,光著腿在稀泥裏忙活了一上午,這個天氣水還特別冷,別提多難受。”

趙旭四處看,“怎麽就你們兩個,楊雪濃和許真真呢?今天中午該她們做午飯。”

劉紅英嗤笑,“別提她們了,上午幹活兒她們就在我隔壁地裏,沒幹到兩個小時,一個手上長了血泡疼哭了,一個扔草的時候,草根上的泥飛起來進了眼睛,當時蹲地上就哭,可讓村裏人看了好大一場笑話。”

只有楊雪濃累嗎?只有許真真累嗎?她和潘薇也累得不行。

有什麽辦法,手上打起血泡,可是還是要堅持幹活兒,自己忍著。

趙旭有些不耐煩,“她們今天還做不做飯?”

屋裏的哭聲又大了,潘薇有些不忍心,“我去做吧,就當我和她們換,晚上她們幫我做。”

劉紅英點頭,“我跟你一起去,早點吃了飯抓緊時間睡一會兒。”

下午穆清睡醒午覺起來,爬上二樓閣樓看山下,看到兩個女知青出村,這是往縣城去?

“這才開始幹活兒就受不了了?”

容文博瞥她一眼,“別站著說話不腰疼,我就不信你長大了會幹農活。”

能幹,但是她不想幹!穆清握緊小拳頭,“容爺爺,我一定好好讀書,考大學,去福利好的單位上班,我爸媽還要靠我養老。”

容文博哈哈大笑,“放心,以後真養不活自己了,你外公外婆留下的寶貝,隨便賣幾件也能過幾年好日子。”

“呵呵,最好還是別。”

小輩日子過不下去賣老一輩留下的東西,這敗家子兒的名聲她可不想擔。

“那你快點下來,今天咱們學古琴,《陽關三疊》,來把譜子背了。”

“我學這個以後能找到工作?”

“能,進個文工團沒什麽問題吧。”

“現在不是流行吹小號,吹嗩吶,敲鑼打鼓的,古琴的音兒太小了。”

“呸,那些個傻子懂什麽。你少找借口,趕緊來學。”

穆清一邊慢悠悠地下樓一邊說,“蔣涵阿姨家的小妹妹要滿月了吧。”

“他們家不辦滿月。”

“洗三都辦了,怎麽不辦滿月。”

容文博不耐煩了,“我怎麽知道。你動作快點,別拖拖拉拉的。”

穆清乖乖地去書房坐下,拿起曲譜背起來。

穆清在家背曲譜,楊雪濃和許真真已經到縣城了,許真真迫不及待地去找那位叔叔,借療養院辦公室的電話打給爸媽。

電話接通,一聽到她爸的聲音,許真真一下哭了出來。一邊哭一邊說自己多不容易,從晚上房梁上的老鼠說到腰痛、手上長血泡。

楊雪濃也沒比許真真好多少,電話一打通,就哭著跟爸媽說她要回去。

許家和楊家日子過得好,既然能同意女兒下鄉,肯定是做好了鍛煉她們的打算。這才開始幹活兒就說要回去,當爹娘雖然心疼,但肯定不會同意。

兩人一開口就被她們爸爸罵了一頓,別說回去了,再不好好幹活兒瞎鬧騰,以後家裏連錢和票都不會給她們寄。

最後還是當媽的心疼閨女,許真真的媽後頭又打電話過來,叫她好好幹活兒鍛煉自己,再等兩個月,等到忙完夏收就接她回去。

兩個小姑娘抱頭痛哭,嚴醫生也很無奈。

“你們這個時候過來,跟大隊長請假了嗎?”

許真真和楊雪濃一片茫然,還要請假?

嚴醫生一看就知道她們沒請假,這會兒說這個也晚了,身為長輩還是要提點一句。

“你們是城市裏長大的姑娘,以前沒幹過農活兒,現在一時間適應不了也正常。快回去吧,跟大隊長道個歉,態度誠懇點。”

許真真一抹眼淚,“嚴叔叔,療養院需不需要人手,我可以來療養院上班嗎?什麽事兒我都能幹。”

“恐怕不能,我們療養院人手充足,不需要招工。”

“我,我會手風琴,我給大家彈琴也行,不給我工資也可以。”

嚴醫生簡直要被她逗笑了,“別想了,你忘了你爸剛才說的話了?快回去吧,好好休息一晚,明天還要幹活兒。”

嚴醫生擺出一副送客的態度,小姑娘畢竟要臉,不好逗留,兩人只能哭哭啼啼地走了。

看著她們的背影,嚴醫生搖了搖頭,嬌氣成這樣,怪不得她們爸媽要送她們來鄉下鍛煉。支援建設這話就別說了,不給老鄉添亂就不錯了。

許真真和楊雪濃嬌氣了些,也是聽人勸的人,兩人回去還沒有下工,她們去找大隊長道歉。

穆解放看她們倆很不順眼,當年林玉才嫁來村裏的時候,比這兩個柔弱多了,還不是什麽活兒都要幹。這兩個倒好,一言不發的就走了。

“行了,只此一次,再有下一次,別說我們穆家村容不下你們兩個城裏來的小姑娘。”

“是是是,我們再也不敢了。”

快下工了,她們也不去地裏給人添亂了,回去知青點,先把飯做好等他們回來吃。

劉紅英他們下工回去吃到現成的飯,也沒多說什麽。

吃完飯燒水洗澡後,潘薇拿出個針線包,“楊雪濃,許真真,我幫你們把血泡挑了吧,要不然手上的傷一直不見好。”

“潘薇,謝謝你,你真好。”

“不用這麽客氣。”

知道暫時回不去了,爹娘還在等她們表現好,楊雪濃和許真真互相給對方打氣,一定要爭取早日回去。

許真真主動跟劉紅英他們請教怎麽幹活兒,有什麽訣竅。

劉紅英也大方,把知道的都告訴她們倆,只能說熟能生巧,多幹幹就知道怎麽做才會更省力。

潘薇好心提醒她們,“我們本來就才開始幹活兒,比不過村裏人是正常的,你們也別把自己逼的太緊,咱們慢慢來。”

許真真和楊雪濃聽的認真,後頭許真真過去抱她們倆,“劉紅英,潘薇,你們真好。”

劉紅英有些不好意思,“還行吧。”

趙旭和範震嘿嘿直笑,“我們就不好嗎?咱們燒的柴火,大多是我們兩個搬回來的呢。”

“你們也好,等我們休息的時候去縣裏買肉,咱們吃頓好的。”

“那就先多謝你們了。”

“不客氣啦!”

經過晚上這一場談話,六個知青關系更親近了,感覺有些同甘共苦的意思。

後頭幾天,幾個知青幹活還是很慢,不過至少態度端正。

第二天下午下雨,穆繼東提前下工回來,“還別說,那幾個知青挺能吃苦。”

穆清問,“那兩個叫楊雪濃和許真真的,還沒走嗎?”

“走什麽走,聽說那天跑去縣裏哭著回來,再沒說要走的事情,幹活兒也越來越利索了。”

“對了。”穆繼東說,“隔壁大隊前天又來了三個知青,加上原來的知青,他們村現在已經有十來個知青了。”

穆繼東擔心老道士的那個預言,是不是越來越近了。

穆清知道她爹的意思,“現在還不知道,我媽說定北叔叔和雲苓阿姨最近也沒來芒山縣。”

林玉去自留地裏扯了一把蒜苗回來,聽到這話點了點頭,“前兩天我去上班,順便去看了眼蔣涵的閨女,聽她說雲苓他們很忙,估計最近都沒有空回來。”

容文博背著手從書房走出來,“人家當市長,日理萬機,要說有空肯定能抽出空來,要說沒空那不是隨時都沒空。”

穆清覺得不是這樣的,她覺得情況有變。

“容爺爺,這兩天的報紙還沒送來?”

“快了。”

果然很快,第二天穆清就看到了上周的報紙,好幾個城市的報紙都在說什麽四清運動,清政/治,清經濟,清思想,清組織。這種活動一看就是從上至下的。

容文博皺眉,“情況有些不對勁。”

穆清也覺得有些不對勁,報紙上除了頭版頭條寫這個,其他鑲邊的地方還寫了一些批判文藝作品錯誤的文章,這些內容放在一起,就像是什麽不好的預兆。

下午容文博去了趟縣裏,給高銘打電話,等他回來,頭一件事就是跟她們說,“我有事兒要去南方一趟,我不在的時候,穆清自己好好學習,等我回來檢查。”

林玉連忙問,“去多久?”

“說不準。”容文博看向穆清,“放心,我肯定會回來,你可是我教過最優秀的學生。”

他要走,穆清不攔著,只是拉著他不停地說,“你給我你的電話,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。”

容文博笑了起來,“我也不知道在哪裏落腳,怎麽給你電話?放心,我有刑定南辦公室的電話,有事兒我給他打,叫他給你帶話。”

“嗯嗯。”

容文博第二天一早,收拾了一小箱子的行李走了,等過了兩天,村裏的人才知道。

王彩霞專門跑山坡上來問,“穆清,你容爺爺走了?”

“嗯,走了幾天了。”

“哎呀,壞了,他走了,到時候誰帶你堂哥去拜師?”

“婆婆,就算我容爺爺在,也不可能讓人家老師傅直接收我堂哥當徒弟,不是得考驗考驗嘛。”

“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麽,你容爺爺面子大,看在他的面子和刑家的面子上,你堂哥被收為徒弟的機會才大。”

說完王彩霞連忙問,“你容爺爺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不知道呀,應該要兩三個月吧。”

王彩霞算著日子,“現在才三月,兩三個月後能回來,剛好趕上你堂哥畢業。”

穆清也期待著呢,盼著容爺爺早些回來。

容爺爺不在,爹娘要出門幹活兒,家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,畫了一張好畫,學會一首曲子,都沒人吹捧她幹的好。

四月清明節一場雨後,氣溫慢慢升高,旱地的小麥,水田裏的油菜都慢慢成熟,五月夏忙要來了。

村裏人都忙碌起來,無心顧及其他,知青點的知青們也逐漸適應了幹農活的辛苦,好歹能忍受過去。

楊雪濃和許真真也在努力幹活兒忍耐著,心裏默默給自己鼓勁兒,等自己幹完活兒,表現好了,爸媽就會來接她們回家。

每當忙碌一天晚上躺床上休息,許真真和楊雪濃心裏都是滿滿的懊悔,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,當初怎麽就頭腦發熱要來農村呢?

村裏人這麽能幹,根本不需要她們這樣拖後腿的人來浪費他們的糧食。

又是一周周六,林玉中午回來說,“雲苓這周來療養院了,我感覺有些不對勁。”

“怎麽不對勁了?”

林玉也說不具體,就是感覺,雲苓有些焦慮。

“以前她不這樣,以前她給我的感覺,總是什麽都盡在掌握的樣子。”

林玉又說,“我聽雲苓說,她和刑定北考慮,想叫老爺子和老太太搬離療養院。”

“去雲臺市?”

“不是,想叫他們去鄉下。雲苓說情況很覆雜,說不清楚,他們怕生事端,想叫他們提前避開。”

穆繼東有些心焦,“他們這樣的身份都怕生事端?”

見爹娘有些慌,穆清努力把他們拉回來,“爸媽你們忘了自己說的話嗎?我們就是小老百姓,什麽事情都跟咱們不沾邊。”

“對對對,清清說的對。”

穆繼東抹了一把臉,“這些事也不該咱們操心,他們聰明又有人脈,就算出事兒他們自己會解決。”

“就是嘛。”穆清指著櫻桃樹和枇杷樹,“爸爸我想吃。”

“等等,我去拿梯子,給你摘頂上最熟的。”

穆清站在樹下仰頭轉來轉去,“容爺爺也該回來了吧。”

說是會打電話回來,這都走了兩個月了,一個口信也沒有。

“我想把枇杷給容爺爺留著,不知道他吃不吃得到。”穆清小手叉腰,“他再不回來,果子都叫小鳥吃了。”

林玉笑道,“那你摘下來存著,等他回來給他吃。”

“那就算了。”

容爺爺雖然對她好,但是她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秘密,她的秘密只有爹娘可以知道。

和林玉一樣盼望著容文博回來的還有老宅裏的幾個人,眼看大孫子初中要畢業了,容文博那邊還沒有信兒。

第二天王彩霞又上山來,林玉直接說,“娘,要是容叔六月底還沒回來,我帶紅衛去見老師傅成不成?反正他也認識我。”

“看情況吧。”王彩霞態度很勉強,如果可以,還是容文博帶著大孫子去靠譜些。

夏忙那是真的忙,整天埋頭幹活兒,等到手裏的活兒暫時忙完,擡頭一看日歷,這都七月了。

暑假來了,畢業生們拿到畢業證,容文博還是沒回來。

不能等了,這天休息,林玉帶著穆紅衛去見那位老師傅,老師傅考了他幾個問題,穆紅衛很實誠,知道的就說,不知道就說不知道。

老師傅很滿意,收了他當學徒,叫他三天後去藥材公司找他。

老師傅事先說明,叫他留下來並不是這就收他當弟子了,必須等他通過考驗之後才能收他當弟子。

從縣城回家,穆紅衛覺得自己走路都是飄的,師傅的話代表作什麽,代表著他能進藥材公司上班,代表著他有工作了呀。

穆紅衛激動的跳起來,“三娘,謝謝你!我媽說對,你和容爺爺就是我的恩人。”

林玉笑著說,“別跳來跳去了,小心扭到腳。以後去了藥材公司好好跟著老師傅學,好好表現,爭取留下來。”

去給老師傅當學徒,在藥材公司只能算是臨時工,成為老師傅的弟子,才能轉為正式工。

“三娘你放心,我絕對不給你們丟臉。”

穆貴、王彩霞和穆繼軍、王春玲都在家等著,穆紅衛一腳跨進門,全家都盯著他。

王彩霞小心翼翼地問,“怎麽樣了?”

穆紅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“成了!”

“哈哈哈,我就知道我哥可以!”

“紅衛今天好樣的!”

“哈哈哈哈,咱們家也要出個工人了。”

穆紅衛連忙說,“我還不是,師傅說我現在只是學徒,進了藥材公司也只是臨時工,必須通過考驗才能成為師傅的弟子轉成正式工。”

“沒事兒,成了臨時工就跨出第一步了。”

王春玲握住林玉的手,激動的眼淚都下來了,“弟妹,嫂子我謝謝你!你拉了紅衛一把,他以後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。”

“嫂子別說這樣見外的話,紅衛叫我一聲三娘,有機會我還能不幫他?”

王彩霞今天看林玉特別順眼,這個三兒媳越來越會說話了,她也大方一回,“林玉,晚上叫老三和穆清下來吃晚飯。”

王春玲連忙點頭,“家裏還有一塊臘肉,咱們晚上吃臘肉。”

“大嫂,都是自家人,不用這樣破費。”

“要的,要的,就這樣說定了,晚上一定來家裏吃飯。”

林玉回到家,穆繼東不在,今天上山去了。

穆清從書房跑出來,“媽,怎麽樣了?”

“成了。”

“好事兒啊。”

“那可不,你婆婆和你大娘都要請咱們一家吃飯呢。”

“哈哈哈,那咱們今天中午別吃了,留著肚子晚上再吃。”

林玉笑道,“你個鬼丫頭,早上不是說要吃涼面嗎?”

“對哦,裏面要拌綠豆芽和筍絲。”

林玉挽起袖子,“我去揉面,一會兒你來廚房幫我燒火。”

“好呀。”

對穆家來說,今天是個好日子,對楊雪濃和許真真來說,今天是個難過的日子。外面大太陽,她們內心下著大雨。

為什麽會這樣,因為她們爸媽答應夏收過後就會接她們回去,這是支撐她們這幾個月的信念。

但是現在,一切都完了!

許真真眼淚止不住地流,茫然地看向嚴醫生,“我爸說的是什麽意思?政策不允許我們回去?”

嚴醫生同情地點點頭,“你們估計還要在村裏多待一段時間。”

楊雪濃崩潰,“多待一段時間是多久?一年,十年,還是一輩子?要是真這樣,我還不如去死!”

嚴醫生連忙道,“沒那麽嚴重,你們要振奮信心,要相信你們爸媽,肯定會想辦法把你們帶回去。”

嚴醫生和許真真爸媽是老朋友了,他知道他們的意思。

許真真當初頭腦發熱鬧著要下鄉支援建設,他們順水推舟同意了,就是想讓嬌氣的女兒得到些鍛煉,就跟那些把孩子扔去部隊的家長想法一樣。

楊雪濃爸媽也是這樣打算的,叫她在鄉下鍛煉半年,回去後就進文工團。

誰知道,計劃趕不上變化。

嚴醫生怕兩個小姑娘想不開,一路親自把她們送回村裏,還拜托和她們一起的幾個知青幫忙照顧一下。

嚴醫生走了,聽到屋裏兩人的哭聲,院子裏的幾個人面露愁苦。

劉紅英和潘薇,她們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,但是真的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,內心一時間還是接受不了。

趙旭和範震兩人坐那兒抱著頭,突然範震站起來,“我出去走走。”

範震在隔壁村有熟人,這個消息也很快帶過去了,後頭幾天,附近各個村的知青們都無心幹活兒。

穆清也聽到了這個消息,專門下山去找丫丫玩兒,故意巧遇了幾個知青,見他們精神狀態有些萎靡不振。

穆清同情他們,但是她的同情一文不值。人各有命吧!

穆清回家的時候,路上碰到穆紅傑,穆清十分警惕,“你攔我路幹什麽?”

穆紅傑好似有什麽話要說,憋了半天又說不出來。

看出來他不是想找麻煩,穆清也不管他了,繞過他要回去。

“站住,不許走。”

“為什麽不許走,你要打我嗎?”

“不是!”穆紅傑大吼一聲,又熄火了,他小聲說了句對不起。

穆清沒聽清楚,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我說對不起!”說完穆紅傑就跑了。

穆清皺眉,為上次罵她家絕戶的事情道歉嗎?這都過了這麽久了,這個時候來道歉是什麽意思?

直到中午她娘親回來,說起張蘭花跟她打聽大堂哥工作的事情,穆清一下明白穆紅傑為什麽給她道歉了。

穆清只能說,他們想的美!她可不是什麽大度的人!

穆繼東下工回來,聽到媳婦兒女兒說的話,只冷笑一聲,“別搭理他們。”

張蘭花可不是什麽要臉面的人,她覺得自己兒子道歉了,她也服軟了,穆繼東一家就該領情,以前的事情應該一筆勾銷。

見林玉沒有搭理她,她還專程上門來,穆清和她媽兩個在家,兩人都裝作沒聽到敲門聲。

張蘭花知道門是從裏面別著的,她喊穆清的名字,穆清也不答應,她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走。

又過了半個小時,敲門聲響起了。

穆清皺眉,“這人怎麽沒完沒了了。”

“林玉,是我,雲苓。”

“雲苓阿姨!”穆清跑去開門,她人矮,夠不著大門的門栓,林玉伸手把門打開。

雲苓一進門,笑著說,“江湖救急!”

“救什麽?”

“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下,萬一情況緊急,能不能讓我爹娘來你家住幾天。”

穆清門了,情況有這樣嚴重嗎?

雲苓輕笑一聲,“有備無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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